序
闽粤人从中原辗转到东南海陬定居之后,随遇而安,和原住民古百越族友好相处,渐趋融合,共同垦发这块宝地,在这里形成的闽粤方言就杂有一些古百越语的“底层”。 后来,经过几百年的繁衍生息,闽粤人又走向海洋,学会造船、航运和经商,许多人还移居海外,于是闽粤方言又增添了一些从外国语借来的词汇。 在古代社会里,除了少数“上京赴试求取光明”的士子,平民百姓阻于关山,是无从北顾的。 适应着南国水土、风物、人情、习俗,闽粤方言又创造了大量老古话所没有的新词。 由于这些原因,闽粤方言成了现代汉语中最为殊异的方言。 古时候有人称之为“南蛮鴂舌”,现代的学者竟也有人提出,闽粤语不属于汉语。
事实上,在数以万计的词语之中,真正经得起推敲的“底层”词恐怕很难上百,闽粤语与壮侗语音义相仿的词当中有的是早期从汉语借去的,有的是汉藏语的同源词。 至于粤方言所借的英语词,闽语所借的马来语词,也只有数百,而且并非常用词,缺乏派生能力,在方言区内也大多并未普遍通行,和许多靠借词过日子的语言相比,闽粤语的这些借词简直可以略而不计,马来语向闽南话所借语词大大超过借给闽南的,其印地语、荷兰语、英语借词大大超出本族语词的数量;日本语据说是本族语词、汉语词和英语词三分天下。 像英语、俄语这样的古老而分布广泛的语种,其法语借词的比例也是相当庞大的。 语言是一个结构系统,词语只是建筑材料,借词再多也不会改变语言的性质。 用“借词多”而怀疑闽粤语是否汉语,这是少见多怪。
至于许多少见于现代汉语的共同语及其他方言的方言词,从构成的语素看,从构词的方式看,和黄土高坡、大河上下、长江南北的多种方言并无二致。 诚然,由于年代久远,有的字音一变再变,有的字义辗转引申,于是许多方言词成了来历不明、面目不清的“怪客”。 有的说它“有音无字”,有的为它另造俗字,另外一些学者便也说它是“外来户”、“泊来品”。
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是举世瞩目的。 它像一坛陈年醇酒,香气袭人,意味无穷;它像一座大磁场,任何外力都敌不过它的向心力和凝聚力。 海外定居的闽粤人早已超过留守故土的宗亲,尽管隔着重洋,久别百载,他们还世世代代传承着自己的母语,一有机会便要返梓寻根。 当年跟随郑成功收复、垦殖台湾宝岛的闽南人,在日本人的铁蹄下生活了50年,和老家阻隔百年,一旦踏上故土才惊奇地发现,原来自己还是乡音未改。 台湾的闽南话和兼容泉漳口音的厦门话如此相近,分布五大洲的粤语,如此统一地用广州音为标准音,恐怕都是世界语言历史上的奇迹。 澳洲和美洲的英语从欧洲传去不过一二百年,其中发生了多少变异! 我们应该从文化的角度来深入研究这些奇迹。
林宝卿女士的这本书,为闽南话的近两千条方言词一一考定它的本源,从浩瀚的古籍中去寻求和闽南话音义相同的用例。 这是一项十分有意义的工作。 它不但可以有力地论证闽南话和古代汉语的血脉联系,而且可以为考察古今语言演变规律提供极好的素材。 这项工作又是十分繁难的工作,因为闽南话毕竟已经经历了千百年的变异,有时要考释一个字就需要音韵、文字、训诂各方面的知识。 况且在汗牛充栋的典籍中要去找到合适的例证,无异于海底摸针。 为了编这本书,她努力进修各方面知识,广泛学习前贤的研究成果,长期积累材料,其中甘苦可以想见,这种执着追求的精神也是使人感佩的。 我读过她发表的有关文章,翻阅过本书的条目,知道她的研究是严肃认真的,所得成果也是经得起检验的,当然有个别词条也可能还值得讨论,而引起讨论求得解决,这本身也是一种贡献。 我想关心闽南话及闽南地区的历史文化的人,研究方言和古汉语的人都可以从本书得到有益的启发。
是为序。
李如龙
1998年5月黄六鸿《福
前言
凡例
闽南方言拼音方案
附录:闽南方言简介
本词典单字文白读音表
后记